咕咕+话唠+杂食

少年游【张一剑×晨药师】(上)

Warning:

腹黑心机但是命里带寡的剑客×跌落云端的圣父病弱药师

为了双死这碟子醋,包了一盘极其ooc的饺子

(然而,写得我很爽)(我可太喜欢魏老师拿唯一纯白的茉莉花本了)


 正文:

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。

——蒋捷《虞美人·听雨》


一、

江南淫雨霏霏的时节,张一剑在山寺中得见故人。

一场天街小雨,使得这位初至江南的剑客不堪其忧。几番内力运作之后,里衣仍带着微微的潮腻。大概总有些物事是他这位天下第一的剑客也撇不下的。

他只好抱着斗笠拿着剑,进了山寺躲雨。

张一剑不信鬼神,更不通佛理。跨过石槛之后,也只欠了欠身道:“在下前来避雨,委实叨扰。”

接待他的是一位小和尚,十几岁的年纪,稚气未脱的模样:“无妨。施主若是不嫌,还请移驾后院,用盏热茶。”

张一剑不喜欢喝茶。他更喜欢酒。酒入愁肠,虽化不成相思泪,却能带他遁入桃花源,暂且忘却红尘。只是眼下盛情难却,他客套一番之后只能遵从。这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古刹,山环水抱,清寂肃穆。张一剑置身其中,找回了一些年少时在山海派习武的雅正做派,恭恭敬敬地跪坐在蒲团之上,舌尖尽是苦涩的茶水。那小和尚又和他搭了几句话。许是发觉张一剑还算是个好相与的,便多问了几句:

“施主当下,有何所求?”

“我要寻个人。”张一剑没打算骗他。

小和尚打量了一下他的行头,又看了看他放置在门口的一顶斗笠和一把长剑:“是江湖上的宿敌?还是身边的要紧人?”

修长的指节拂过玉白的茶盏,淡淡的喟叹仿佛要在雨中消散:“是我终其一生去痛恨的要紧人。”

密密匝匝的雨幕那头又有叩门的声响。小和尚道了句“失陪”,转而开门去了。张一剑也跟着起身,踱至院门前,怔怔地望着廊下寂寥的兰草。

扈江离与辟芷兮,纫秋兰以为佩。 

他想到了一个人。那个衣襟佩兰的、高洁馥郁的、让他终其一生去痛恨的人。他忽而起了点恻隐之心,将那盆被雨水击打得东倒西歪的兰草往里移了一寸,让屋檐上的瓦片足以为它遮风挡雨。正在此时,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沿着廊上的青石传入了剑客的耳廓。他下意识地戒惧,想要起身去取剑时,视野里漫过一片轻飘飘的蓑衣,像风雨里无力振翅的枯叶蝶。

都道是“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”。此前他已耗费了三年光阴,却不曾寻得半点踪迹。眼下竟然不期而遇。

“晨施主客气了。下了这样大的雨,您又体弱,受不得凉。过几日再过来送经又有何妨?”

“我……我按时抄完了。”是熟悉的音色。只不过再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,抽丝一般有气无力,“烦请小师父再让我进去拜个一拜,布施一二。此处福地洞天,定不会嫌弃我这个无福之人的吧。”

“施主这是什么话!快请!”

果然是近乡情更怯。有那么一瞬,这位鼎鼎有名的剑神想要逃离此处。可他终是稳住了心神,看着朝思暮想之人拖着蹒跚的步伐慢慢走来。而他上前几步,拱了拱手,以最为稀松平常的语气,送上一句疏离的问候:

“晨药师,别来无恙。”


二、

他们从未那样客气过。更确切点说,张一剑这位小剑神,从未待他那样客气过。

晨药师小他三岁,初入山海阁时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子,脸蛋儿生得圆润白净,像一团刚和好的面。他的前头站着一位长身玉立、极其俊朗的男子——是他的父亲,声震江湖的药王谷谷主。那少谷主正是少不更事、活泼好动的年纪,两只手闲不下来,时不时就要扯一下父亲的衣摆,无声地抱怨着对于山海阁学艺之旅的抗拒。待到魏谷主与甄武林拱手告别之时,那小面团子早已声泪俱下,跪在父亲跟前求他不要丢下自己。

张一剑怀抱长剑,冷眼看着他俩上演的父子情深——他想到了自己死于非命的父母,想到了埋藏在年深月久之中的天伦之乐。命数不公,他合该是个天煞孤星命。

那小药师就那样顺理成章地成了山海阁里的小祖宗。别看那祖宗头一天进山海阁时差点哭背了气,没过两天他就本着“既来之则安之”的人生信条,把这儿当做了他的药王谷,上房揭瓦,乐不思蜀——早课是从来不上的,同门是被他用奇花异草给贿赂个遍了的,鸽房里的鸽子是三天两头就要无影无踪的,甄武林的头巾帽子是被他塞了虫子的……山海派里的各派弟子本就是半大不大的年纪,玩心也重。现下被那混世魔王一带头,个个都不思进取了。甄武林勃然大怒,又要顾及他父亲的面子,只好请了魏谷主大驾光临。那日,山海阁内人头攒动,一个个伸长了脖子,看那少谷主被五花大绑地固定在长凳上,噼里啪啦地被他老子打板子。

是夜,一向秉着“天大地大吃饭最大”的少谷主没能出来用晚饭。张一剑这个做大弟子的端碗进门,却见那小猢狲趴在褥子上,一下一下地扎着什么。夺来一看,是两个小人,一个贴着甄武林的名字,一个贴着魏谷主的名字。

还真是父慈子孝。

晨药师自然是哭天抢地地要人把东西还他:“你个卑鄙小人,左不过是趁我有伤,使不出波波微步,才这样欺侮我!你且等着,待本公子伤愈之时,必定……”

“省省吧你。”张一剑满脸鄙夷,“想来,魏谷主那俏老头儿只你一个儿子吧?”

“你为何知道?”

“就你这副脑子,你要有个兄弟,早就被他害死了……好一个绣花枕头,到山海阁里是来送死的吗?”

“你别嚣张,我可是未来的药王谷之主,未来的神医!我要悬壶济世,救死扶伤,让天下习武之人皆可远离疾疫伤病。”

“未来……呵呵。”张一剑冷冷一笑,“你投胎投得真好。”

晨药师无视他的冷嘲热讽:“难道你就不想继承父母的衣钵,带领你的门派,成为武林至尊,天下第一吗?”

“我爹娘早被仇家害死了,不劳你关心。”交浅言深是大忌,可眼前这人实在太单纯,张一剑料想此人也不会对自己有半分威胁,直接把该抖的都抖给他了。

那小药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,慌忙变了神色,低头道歉:“抱歉,我不是有意提到的……”半晌,他又支撑着自己爬下床来,摸到案前要找纸笔。

“你做什么?”张一剑摸不着头脑。

“敢问令尊令堂是被何人所害?我把那歹人的名字写在字条上,扎上几针,可好?”

天底下竟有如此蠢笨之人!张一剑无言以对,转身出门,生怕自己在此处多待一会儿就会被傻气给沾上。门后有人还在嚷嚷:“把那两个小人还我啊!”

“不还!”张一剑对着门板大喊,“正好拿来要挟你。从今以后,你就有把柄在我手上了。”

“豺狼!走狗!你给我等着,你会有报应的!”


三、

晨药师这话着实是一语成谶。此后经年,张一剑这条地地道道的“走狗”替甄武林杀遍了各门各派。而他,也从大弟子一跃成为掌门的义子。那日他浴血归来,对着武林之颠的那位中年男子直直跪下,行稽首之礼。满手的鲜血印在苍白的石阶上,铺就了他扶摇而上的青云梯——可这条道路,却是晨药师自呱呱坠地之时就拥有的一切。

他想他应该恨极了晨药师的。不单是出自于嫉妒,还因为那人跋扈到了极点。在山海阁里的这些年里,他是唯一一个不把张一剑这位大师兄放在眼里的弟子。张一剑让他往东他就往西,主打一个唱反调。甄武林充其量也就是隔三岔五地传他老子过来训两句,甄武林的儿子甄小武竟完完全全地成为了他的拥趸,只差在脑门上镌上晨药师的名号了。

可到头来,他还是会在晨药师和甄小武打叶子牌的时候,深山狩猎的时候,上元观灯的时候,装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,在拉过去凑数的时候恶狠狠地嘲弄两句,刻意扫他们的兴。譬如某年十月,三秋桂子的季节里,晨药师邀人去野店喝桂花酒。野店的掌柜何小宝是药王谷的老相识,少谷主“哥哥”长“哥哥”短的甜言蜜语了一番,央人给他们送了一盘下酒菜,果不其然就被呛:“好一个金枝玉叶的大少爷,出门在外还贪小便宜,知不知羞的!”

“我即便是作恶,那也是一碟小菜罢了,可不像有些人,尸山血海里爬着,草菅人命。”

“你可不止是一碟小菜。去年你在药王谷遇到一位美人儿昏倒,可是温香软玉满怀地给抱回去了的!”

“血口喷人!我那是带她回去疗伤!好一个山海阁大弟子,对一位弱女子造谣生事,污她清白,小人行径!”

“我可不信你是那样坐怀不乱之人。要我说,天下江湖一般黑,鬼知道你和你家那位俏老头做过什么……”

晨药师最听不得有人污损他的父亲,劈头就是一掌。张一剑身手了得,自然是闪身避过。就这样,他们从野店里打到了房顶上,又从房顶上一路打回了山海阁。事后甄武林本着“每人各打五十大板”的原则把那两只猴子分开来关,命他们面壁思过,手抄山海家规二十遍。甄小武弱弱地在门外求情:“父亲,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的……”

“你不许为那两个逆徒说话!今日在闹市大打出手、残害同门,明日保不齐就要欺师灭祖了!师门不幸,师门不幸啊!”


四、

师门果真不幸。甄家父子的死亡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,将时隔十四年的恩怨情仇悉数抖露。桃花源外笼罩的琉璃瓦被击得支离破碎,年少绮梦终结在山海阁即将打开的那个春天。

灭门之仇不共戴天。张一剑和鸥拂尘相约在泰山之巅斗决,既分胜负,也分生死。那日滂沱大雨,江湖众人却冒雨前来,观赏苍鹰少主和山眉掌门的决一死战。他们战了三天三夜,终究还是初露锋芒的小剑客险胜。他强忍住数道伤痕所带来的刺痛,长剑抵住女人的下颌:

“前辈,得罪了。”

剑锋刺破肌理,已然渗出血痕。鸥拂尘不死心:“你的内力为何会如此深厚?是药王谷助了你?”

张一剑默不作声。药王谷当然会帮他——魏谷主与鸥拂尘亦是灭门之仇。倘若鸥拂尘不死,下一个被灭门的那便是药王谷。所以魏谷主给张一剑喂了丹药,能让他在三日之内如有神助,势如破竹。

“蠢材!你单知道那药会让你内功大增,却不知是药三分毒。你可有想过,杀了我之后,你的结局还不是爆体而亡?”

张一剑抿住双唇,早有鲜血自嘴角渗出。他已是强弩之末,颤声喊道:“那又如何?我带着你的项上人头去见我父母和苍鹰派诸位弟兄,也算是死而无憾!”

“那他呢?你可有想过,你的那位昔日同门,该何去何从?”

“你在说什么鬼话?!什么昔日同门,我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?何况同门?”

锋利的剑刃继续往前伸去——他知道,那女人在蛊惑他。他不是晨药师,不会被轻易地诱骗。耳边传来女人的闷哼,有更多的鲜血随着雨水淌下。距离大仇得报只剩最后一寸。然而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喊——

“师兄!剑下留人!”

应该不会是晨药师,他从不喊他师兄的。可那道声线的确是他没错。有暗器飞来,击中虎口。长剑坠地,绽开一朵鲜红的血花。张一剑在意识消散前最后一刻,看到的是山色雨帘中,一抹打湿了的青绿。

那小药师可真喜欢佩兰啊,他想。


五、

知子莫若父。魏谷主在亲眼目睹张一剑服下丹药之前,就已给亲生儿子灌了一碗迷魂散,以防坏事。只是一时不察,灌得略微早了一些,才让他醒转之后踩着波波微步飞到泰山之巅救人。

当晚的药王谷里,齐刷刷地躺着差点爆体而亡的张一剑、差点被人挑断了脖子的鸥拂尘,和被鸥拂尘下了寄虫之后每夜都会毒发的晨药师。忙得魏谷主脚不沾地,一张俊脸上挂了两个大大的乌青眼圈。最早醒来的那个是张一剑——毕竟他服下的是药王谷的独门秘方,魏谷主解起毒来得心应手。偏偏这小子和毒入脑髓一般转了性子,醒来之后问的第一句,是晨药师安好否?

在场众人疑惑不解——白日里他还说同门生死与己无关,怎么现下倒心心念念起来了?莫非魏谷主给人下的是情蛊?只见张一剑“扑通”跪下,对着魏谷主连声道歉,直称是自己的不是,未能护好少谷主,才使得他被奸人所害。

大家伙儿才明白,做鹰犬不是张一剑的舒适区,那是统治区——这人是想要换个爹来投诚了。虽说甄武林已死,杀人者也并非是张一剑。然而,只消一封伪造的书信,张一剑就能对栽培他多年的义父起了杀心。这样的狗,换作谁也是不敢养的。可是张一剑身无长物,无法自立门派。他能做的,只是仰仗于他人鼻息而活。

至于这个“他人”究竟是好是坏,他不在乎。

所以,那颗丹药是一场豪赌。他在赌那个“三天”的期限是个谎言。一旦成功,那就是胜天半子,起死回生。就好比现在,他五体投地,继续为自己铺就青云梯:“我有一计,可解当下之局。”

面容俊俏的男人屏退左右,沉声问道:“你有何计策?”

“七毒教掌门所愿,不过是让我在药王谷父子之间做出一个抉择。若我对她下了死手,那令郎也会因为身上所中寄虫而死于非命;若我不杀她,她会替令郎解毒。然而有她存活一天,贵门迟早会因为七毒教的灭门之仇血流漂杵。”

“你打算怎么选?”


六、

“我本以为你我不会有再见面的那一日的。”

山寺中的雨声淅淅沥沥,敲得天地的轮回都仿佛在此刻渐行渐止了一般。晨药师话音刚落,长叹一声,想要斟茶。可是手抖得厉害,甫一握紧茶壶就不听使唤。张一剑想要接过他手中的茶壶,欺身上前时却看到形销骨立的脸颊,和下颌上微微泛青的胡茬。

原来那个机灵可爱的面团子,也会沦落如此。张一剑说不出话来。因为他最清楚个中缘由。他才是当之无愧的、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。

“放下吧……师兄,放下吧。我一个行将就木之人,你即便是逮我回去了,又能如何呢?替我收尸吗?”他兀自转了转大而无神的双眼,明明是在规劝,却听出了一些恳切。

回答他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。晨知自己劝不动,只好起身离开。谁曾想背后传来钻心之痛——他师兄的内力又精进了,只是,把内力用在这种下作之事上,似乎暴殄天物了。

他的师兄当着满殿的神佛,做着最为腌臜的事情。

最后一件衣衫愤然起飞,蒙住青灯。晨无奈至极,只好幽幽地控诉道:“想不到我的师兄竟也饥不择食到了这种地步。天下第一的剑神,明明会有无数美人投怀送抱,可你非要触碰这具行尸走肉。”

张抱着那具轻轻的骨头,吻过那面惨白的肌肤,嗅着死气沉沉的药气……他又想起了古人听雨的诗。从“红烛昏罗帐”到“听雨僧庐下”,原来已过去了十年。

十年生死两茫茫。

(待续)

评论(14)
热度(242)
  1. 共19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 

© 板栗百叶结 | Powered by LOFTER